本尊瑜伽是密乘重要的法門之一。修持密續時,我們必須自生本尊。要做得如法,我們必需對不二法有某種程度的體驗。否則,我們會認為自生本尊和自生為一朵花、一面牆沒什麼兩樣。這沒意義。事實上,自生本尊意義非凡,而且自生本尊和自生為一朵花大不相同。
‧消溶平常的自我
消溶這由神經系統身軀投射出來的平常的自我很重要;消溶我們的自我概念本能地感受到的影像──我在這裡的某處,圖敦耶喜在這裡的某處。圖敦耶喜在哪裡?自我本能的詮釋是我在這裡,在身體裡的某處。自己檢視一下,當你想到你的名字時,看看浮現在你心中的是什麼。你的自我巨山將現起。然後嚴密地檢視一下,在哪裡可以找到「我」的巨山。你在哪裡?身體裡的某處,你在你的胸膛、腦袋裡嗎?
你本能地這麼感受。你不必研習教理來學習這一點,不必去上學,不用父母教你。你出生前就知道這一點了。佛教形容兩種我相:分別我執(kun-tag)和俱生我執(lhen-kye.)。此處我談的是俱生我執,俱時生起、僅因為你存在而存在。它與你一同出生,其存在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影響。就像由松木發出的氣味,它們是一體的。並不是松木先長出來,之後氣味才出現。它們一起出現。本能的自我感也是一樣,與概念俱生。
分別我執指的是哲學上習得的自我感。是受到老師、朋友、書籍等等的外在影響而學來的東西。這是源於知識的自我。你能想像嗎?你甚至透過閱讀就能學得自我。這種我執當然比較容易去除,因為它比較膚淺。它是一種粗略的概念。要去除俱生的自我感比這困難多了。
‧尋找圖敦耶喜
這本能的自我概念真的相信在我身體附近可以找到圖敦耶喜。某人看著我問道:「你是圖敦耶喜嗎?」我答道:「是的,我是圖敦耶喜。」圖敦耶喜在哪裡?在這裡。我直覺地感受到我就在這裡。但是我不是唯一這麼覺得的人。自己觀察一下。這非常有趣。
在我六歲之前,我不是圖敦耶喜。我在色拉寺出家為僧時才取了那個名字。在此之前,沒有人認為我是圖敦耶喜。他們認為我是尊珠多傑。圖敦耶喜和尊珠多傑這兩個名字是不同的,不同的迷信給予不同類型的名字。我覺得我的名字就是我,但事實上,它不是。無論是圖敦耶喜或尊珠多傑,這兩個名字都不是我。但是,我被取名為圖敦耶喜時,圖敦耶喜就存在了。在我被取那個名字之前,它並不存在,沒人會看著我並想著,「那是圖敦耶喜。」連我自己都不會這麼想。圖敦耶喜並不存在。
但是,當某種迷信的概念為這個泡沫─我的身體─命名時──「你的名字是圖敦耶喜」──我的迷信接受了它,「是的,圖敦耶喜就是我。」這是一種相互依賴的關係。一種迷信將這個相對的泡沬命名為圖敦耶喜,我的自我開始覺得圖敦耶喜真的存在我身體範圍的某處。
然而,事實是圖敦耶喜只是一個貼在像泡沫般五蘊聚合現象上的乾涸字眼。這些東西湊在一起,就這樣。圖敦耶喜,泡沫上的名言。這是一種非常膚淺的見解。自我本能地感到圖敦耶喜存在這裡的某處,這種感受是非常膚淺的。
你會發現圖敦耶喜的相對實相僅僅是被貼在能量泡沫上的名言。圖敦耶喜就是這樣而已。所以偉大的哲人和瑜伽士龍樹菩薩及偉大的瑜伽士喇嘛宗喀巴大師都說,一切現象僅僅是名言假立而存在。結果,有些早期的西方佛教學者斷定龍樹是虛無主義者。沒有實修,卻花費所有時間探索概念與字句的人才會做出這種結論。
如果我在某處露面並突然宣稱「你們全都只是名字」,人們會認為我瘋了。但如果你仔細探究我們全都僅是名言的內涵,就會變得極為清晰。虛無主義者駁斥有相互依賴的現象存在,但龍樹並非如此。他只是解釋相對的現象存在,但我們應該以合理的方式看待它們。它們來去、生滅。它們獲得各種名稱,因此對相對的心而言,在某種程度上成為真實的。但那樣的心並未看見現象更深的本質,它並未察覺到普遍存在的整體性。
‧現象的兩種性質
現象有兩種性質:約對俗成或相對的,以及究竟的或絕對的。兩種性質同時存在於每一種現象中。我談的是相對的泡沫約定俗成的存在方式。一旦迷信與自我概念結合,以命名的方式為某一對境調味時,相對的現象就存在了。這種結合──對境、命名的迷信和名字本身──提供相對的法要存在的一切所需。這些事物聚合時,就有了你的圖敦耶喜。他來了,他走了,他在說話。這些全都是相對的泡沬。
倘若你當下就能見到耶喜喇嘛是泡沫,那很棒。這很有助益。如果你能將視我為泡沫的經驗關聯到其他你感知到的堅實對境,那會更有幫助。如果你能將搖撼你心、使你痴狂的沈重對境視為相對的泡沫,它們的撼動將無法把你淹沒。你的心將不再震盪,你會冷靜下來並放鬆。
假如我拿一個稻草人問你它是不是圖敦耶喜,你大概會說不是。為什麼不是?「因為它是木頭做的。」你已經準備好了答案。你可以運用同樣的邏輯來辯證這泡沫身軀也不是圖敦耶喜。
我非常強烈地相信「這是我」,是因為從出生以來直至現在,我的自我已經在我的心相續中遺留下「這是我」的習氣無數次。「我,這是我。這泡沫是我,我,我。」但這泡沫本身並不是圖敦耶喜。我們知道它是由四大所組成的。然而地大並不是圖敦耶喜,水大也不是圖敦耶喜,火大也不是圖敦耶喜,風大也不是圖敦耶喜。身體的各部位也不是圖敦耶喜。皮膚不是圖敦耶喜,血不是圖敦耶喜,骨不是圖敦耶喜,腦袋不是圖敦耶喜。自我不是圖敦耶喜。迷信不是圖敦耶喜。這一切的總合也不是圖敦耶喜──如果它是,圖敦耶喜就是在被命名之前就存在著了。但是在這總合被命名為圖敦耶喜之前,沒有人認為它是圖敦耶喜,我自己也不認為它是圖敦耶喜。所以,這一切的總合並不是圖敦耶喜。
倘若你把稻草人叫做圖敦耶喜,然後分析看看到底可以在哪裡找到圖敦耶喜,我們無法在任何部份或所有部份的總合上找到圖敦耶喜。這很容易了解。我諸蘊的泡沫也是這樣。單一要素或整體的總合都不是圖敦耶喜。我們也知道名言本身並不是圖敦耶喜。所以,圖敦耶喜在哪裡、是什麼?圖敦耶喜只是迷信以「圖敦耶喜」的字句為對境調味,這一切的整合。這就是圖敦耶喜的全部內涵。
名言之外,並沒有真正的圖敦耶喜存在某處。但俱生我執不了解圖敦耶喜的存在僅僅是依賴各部份的總合。它相信,毫無疑問地,在這裡,某處,存在著真實、獨立自主、堅實的圖敦耶喜。這是俱生我執的本性。所以,如果我們不去除諸如「在這泡沫的某處,我是圖敦耶喜」的概念,就無法鬆開自我。
自我的概念是一種極端的心。它執持非常僵固的想法,在這由四大聚合成的泡沫身軀中的某處,存在著自性存在的我。這是我們必需捨棄的錯誤見解。假如自我心能合理的評估情況,認知到迷信心將這因緣而生、由四大聚合而成的泡沬命名為圖敦耶喜,就是圖敦耶喜要存在所需的一切,並覺得舒坦、滿足,那又是不一樣的情況了。但是它對此並不滿足。它無法安份於此。它想要更特別。它要圖敦耶喜成為實體。它並不滿足於圖敦耶喜只是諸支分聚合之上的名言。所以,它執持著一種虛幻的、不切實際的、誇大的、堅實的實體自我。去除這概念的方法是將我們的相對泡沫轉化為光。
摘自1977年8月耶喜喇嘛於英國文殊協會的大智文殊師利瑜伽法釋論講解。原刊印於2001年6月的曼達拉雜誌。